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寒千言做了个梦,她梦见小时候的自己安静地坐在床上。
祖母在帮她梳头发,一下一下,轻轻柔柔。
她头皮微微发麻却感到很舒服,有什么在祖母的指尖悄悄流转,抵达心房让她温暖。
窗外,是早春的景致。许是下了整夜的雨,窗前那颗叫不出名字的树落了一地的叶蕾。嫩黄的叶蕾,湿漉漉残留着昨夜的雨滴,在太阳下熠熠生辉。
视线往上移,树杈枝头却是春寒里溜出来的嫩叶,有着暖绿暖绿的颜色。
远处的山黛,墨绿中夹杂着嫩黄,又有点红点缀其中,在氤氲水汽里甚是迷蒙好看。
“囡囡,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,记得要勇敢。”祖母的话从头顶传来。
小千言不明,但还是乖巧地点了点头。
祖母的手迟滞了下,小千言模糊听到轻微的叹息,像微风般轻,却让她捕捉到了。她疑惑地唤了声:“祖母……”
祖母没有应答,小千言疑惑地回头,却只看到互相争吵的父母。
她看到母亲将啤酒瓶狠狠砸在地上,一声巨响后,玻璃碎裂散落在四处。
披头散发的母亲满脸泪痕,她抓着啤酒瓶,颤抖着指着父亲尖声吼道:“寒生,这日子没法过了!”
千言从没见过这样的母亲,从她记事起,就觉得母亲是世界上最温婉的人。可此刻,母亲面目有些狰狞,让她害怕。
父亲也没放过母亲,死鱼眼样的眼睛恶狠狠盯着,仿若要将母亲吞下去。
他们吵架吵的那么厉害,她害怕地抓紧被子往后退。她一直退一直退,后背才刚抵到床栏,母亲就消失了。
朦胧夜色里,她看到父亲翻箱倒柜找着什么。他像得了失心疯的人,两眼发红地这里扒扒,那里翻翻,满屋子狼藉却没找出他想要的。
黑暗中,父亲停顿了下,突然转身向她扑过来。他紧紧抓住她的衣领,焦急而又暴躁地吼:“在哪?死丫头你把玉珠藏哪里了?”
千言只感觉脖子衣领好紧,紧到她连呼吸都困难了。再不挣扎,她怕自己会被父亲掐死。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,她手脚乱用,猛地就把父亲踹在了地上。
等她缓过气时,却看到,坐在地上的不是父亲,而是霍东齐!
霍东齐笑着对她说:“千言,对不起!”那笑很温柔,像两人初见面那样。
她刚想挨过去,霍东齐却转身抱着别的女人,头也不回地走了。
即使是在梦里,她依然能感到,心像被豁开个口子,流着血,生生的疼。
她流着泪看着背影慢慢消失,等回神时,她已身在密林。
漫山遍野的橘树,火红的橘子挂在枝头万分好看。
她听到安安在哭着喊妈妈,一声一声,嘶声力竭。可她分辨不清安安在哪!她心急如焚地在山野中乱奔。
跑着跑着,女儿的声音消失了,她猛然闯进一个人的怀里。
那人拥着她轻轻说道:“这一世,我护你周全。”
声音那样好听,怀抱那般温暖。
寒千言笑着仰头,却怎么也看不清那人的面容。她努力踮起脚尖,视线却越来越模糊,等完全聚焦时,她看到熊熊一片火光。
橘子林竟然着火了!
寒千言赶紧奔出桔子林,才刚跑出,就看到一群蒙面人闯入了村庄。
蒙面人骑着马横冲直撞,遇人就杀。他们手法干净利落,一刀下去全部毙命。灭口后就纵火烧房,只短短不到半个时辰,熊熊大火便燃烧了整个村庄。
滚滚浓烟直上云霄,火势借着风势相互肆虐,天空火红一片。火焰燃烧的噼啪声,马蹄践踏的哀嚎声来自四面八方。
寒千言哪见过这样的场面?她吓得大气都不敢出,捂着嘴巴躲在了山石后面。
黑衣杀手们杀至村尾,正是紧挨着的两户人家。
妇人手里抱着婴儿,慌张地躲在年迈长者身后。她双手死死抱着孩子,明明惊惧,却还是颤抖着求情:“求求你们放过我和孩子吧!我们什么都不知道!”
这求情明显让杀手们停滞了下,眼前老的老小的小,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孺老童。他们也是有家之人,此刻见到亦是徘徊犹豫。
那年迈长者眼眸透着清冷,脸因为愤怒显得扭曲。看着眼前被大火燃烧的村子,他老泪纵横,口中哀嚎:“造孽啊!造孽啊!咱们花家村到底造了什么孽?”
嚎完,他凌厉地看向黑衣人:“敢问官人,我们花家村,到底是犯了什么事,非得这般赶尽杀绝?”
黑衣杀手哪会告诉他事情的真相?他们环环围住默不作声,脸上现出为难之色。
正当时,黑衣将领冲破他们直奔老头,“噗”的一声将刺刀刺入老者胸膛。
“答案你找阎王老爷要去吧!”
弥留之际,老者握住了刀身,他怒目瞪向黑衣将领,嘴角溢着血诅咒:“你们会有报应的!”
话毕,老者就跪地不起。
“老头子老头子!”看到老伴死去,老妇人哭的呼天抢地。
那妇人见状不妙,急忙抱着婴儿往屋子里奔。
“杀,一个都不留!”
为首将领抽出老者身上的刺刀,勒转马头继续搜寻,那鹰隼目光闪着恶修罗般的光芒。
刺刀上的血滴落,溅在苍茫大地,似绽放在地狱门口的彼岸花,鲜红,妖娆,诡异。
将领这一声令下,其他黑衣人不得不动手。他们向着老妇举起了屠刀,其中几个朝逃跑的妇人追去。
火势,遮掩了魔鬼的恶行。
风声,吞没了那嗜血的残杀。
被大火吞噬的村子,鲜血染红的大地,犹如人间炼狱。
寒千言蹑手蹑脚地往远处逃去,她刚走到石桥,就见前面奔来个少女。她伸手拦住那女孩:“别去!村里有危险!”
可女孩却无视她的存在,直接停在了石桥中央,双手撑着膝盖在那喘着粗气。
寒千言愣住了,她刚刚确实伸手了,可为何,那女孩毫无障碍就跨过去了?
她不明,转身走过去拉女孩。哪知,她的手像穿过空气,什么都没够着。女孩还是站在原地,一点都不受影响。
寒千言这才惊觉,眼前的所有,是影像!她触不到也摸不着。
她定睛细看那女孩,却见女孩发髻散乱,嘴唇干裂溢着血丝。
此时,女孩正惊恐地望着半山的村庄。那吞噬生命的火光,将她的脸照的忽明忽暗。可还是能看出,污秽下面那张小脸极其清秀,如郎朗山风。
看到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,寒千言心生讶异:“怎么回事?怎么是我?!”
她还在讶异,女孩已经拔腿往村落方向跑去,但还没跑出几步,整个人就“噗通”一声跪倒在地。磨平的鞋底,露出脚掌擦伤的痕迹,裤衩的破洞有着毛刺,边缘混着血迹。
女孩匍匐在地呜咽了几声,挣扎了许久,她才勉强站起来。
望了眼村落的大火,她咬咬牙继续往前跑。
寒千言见状赶紧跟了过去,她跟着女孩跑到村头的茅草屋。
却见女孩围着茅草屋转来转去,满脸焦急,似在寻找入口。可火光漫天,灼热烈焰让皮肤生疼,哪里都近身不得。
茫茫火海,哪里有生人的影子?
女孩再也支撑不住,她双腿发软,“扑通”一声跪在熊熊大火前,怅然地喊了声:“爹!娘!你们在哪里?”
她这声喊却招来了杀机,漫天火光里,黑衣人的身影慢慢浮现。
看到那身王府丫鬟打扮,黑衣人锐利的眼神闪过欣喜,他手中缰绳一收,策马奔过去:“找到了,在那里!”
得到讯息后,更多的黑衣人从各处靠拢,慢慢逼近了女孩。
“有危险!快走!”
明知是影像,寒千言还是忍不住大声提醒。
等四周高大黑影聚拢而来,女孩才惊觉不妙。她赶紧往回跑,左靴掉了出来。女孩顾不及了,她光着脚丫继续跑着。
寒千言一路跟着,心里揪揪的疼。
女孩刚跑到村口,原本艳阳高照的天空,竟然下起了滂沱大雨。
山路泥泞,她逃得更加艰难。
其实,一切都是徒劳,女孩的速度慢到黑衣人根本不想追。他们就那样不紧不慢地跟着后头,如高高在上的神,冷漠地俯视着她摸爬打滚,时不时发出嘲笑的起哄声。
那样羞辱,那般没尊严,女孩就像被钉在案板上的肉,逃脱不得。本该放弃束手投降的,可她还是咬着牙固执地坚持着。
悬崖,似乎是她唯一的希望。
寒千言不明,她紧紧跟着。
逃到悬崖,雨就停了。被雨水冲刷过的大地,笼罩着氤氲水汽。天边浮现七色彩虹,婀娜绚烂。
女孩眉宇深深皱着,这一路跌跌撞撞的逃亡,让她疲态尽显。可那被雨水洗干净的脸庞,清秀一如崖边的松柏。
她再也跑不动了!
事实上,她也已无退路,再跑,身后便是万丈深渊!
跟到悬崖,寒千言便无法再跟着了。天地被某个透明物体隔断,她过不去,只能远远观望着。
望着山涧之间五彩的虹,再看看破败如灰肮脏的自己,女孩哑然失笑。
少顷,她转了身,眼神倨傲地扫过悬崖边的黑衣人,清明的眼神将丢下的尊严一点点收拢,也将湖光山色收入眼底。
“你们,到底是什么人?”质问的声音不大,和着山风,却清晰无比很有穿透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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